第1章、重阳节（三）
第1章、重阳节（三）
“卢姐,麻烦了。”
冯莘挂掉了电话,他拿着手机，只觉着手中的手机仿佛有千斤之重。
卢姐的话证实了他的猜测,新闻中提到的那名身亡的江姓老人就是江老,那个瘦削却倔强的老人。
根据卢姐的话，在昨天,老人的儿子江财一大早来看老人的时候,发现老人倒在自己的房间里，房门和窗户都是紧闭的，他的哮喘药就散落在他身旁,因此,卢姐他们推测老人是哮喘病发身亡。
在电话中，卢姐还隐晦地提了几句,江财就此事向吾老山庄索要赔偿,并且，山庄方面的负责人，已经答应了江财的要求。
冯莘茫然地坐在椅子上,他见证过许多人的死亡，但每一次见证，于他而言,仿佛都是一次全新的痛苦。
眼前却不停地浮现那张背着他才会露出笑容的江老的脸,他记得很清楚，在上次离开吾老山庄之前，江老还躲在窗帘后目送他和沈酿川远去。
不久之前,江老分明还活着。
岁月尽管使他苍老，但却不足以使他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死去。
在沈酿川的寝室门口站定，冯莘深吸了一口气，随即轻轻地敲了敲门。
“沈酿川，是我。”
门内传来沈酿川云淡风轻的声音，他道：“门没锁。”
冯莘的脸上多了几分苦涩，有时，他还真的很羡慕沈酿川，沈酿川就像一棵树。
不论风雨，他只是在那里站着，外界的一切变化都很难引起他的任何情绪变化。
“沈酿川，你还记得吾老山庄的江老么？”
沈酿川靠在衣柜上，手里捧着一本《道林格雷的画像》，他头也不抬地道：“我想……有着那样独特的脾气，很难让人不记得他。”
冯莘的脸上浮上几分黯然，江老的确和其他人不一样，人总是乐于赋予其他人一些独特的标签，但遗憾的是：每个人从生来就面临着同样的命运，那就是死亡。
尽管江老对别人而言，是一个特殊的存在，但对死亡而言，江老与其他所有面临死亡的所有生物无益。
他缓慢地宣告着这个悲痛的消息：“他去世了。”
这句话并未在沈酿川的脸上激起任何波澜，对沈酿川而言，死亡并不值得为之有任何情绪，生与死，和瓜熟蒂落一样，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他不会因潮涨潮落而悲喜，自然也不会因生老病死而悲喜。
他依旧专注地看着手中的书，这个新闻他看过，因此冯莘的话甚至连让他惊奇都很难，冯莘此刻的心思，他不用想也能明白，对冯莘而言，见其生，因而不忍见其死。
他一边翻书，一边缓缓道：“冯莘，那天我就和你说过，生死都是常态。”
“如果这死不是因为某种难以抵抗的规律，而是因为卑劣的人性呢？”
沈酿川合上了手中的书，放在桌上，看着冯莘，道：“所以，你来这里不只是为了告诉我这些正气凛然的话吧？你所说的卑劣的人性，有证据么？”
冯莘摇了摇头，他并没有任何证据，他打算去吾老山庄，但他需要沈酿川跟他一起去。
“冯莘，情绪会蒙蔽你的双眼，使你无法做出正确的判断，很显然，你那少得可怜的理智现在正被惊愕与难过统治。”
他握着拳头，看向沈酿川，话中不禁带了几分请求：“我想找你帮忙。”
沈酿川笑着道：“X也夸赞过你的优秀，难道你对自己不自信么？”
“有你在的话，也许能更快找出真相。”
“你想找出什么真相？”
冯莘抬起头，迎上沈酿川探究的目光，缓慢又坚定地道：“我想找到老人死亡的真相，尽管这一切看起来都合情合理，但只要存在疑虑之处，便有探索的必要，不是么？”
“你的疑虑之处是什么？”
“那天江老发病的样子你也看到了，他根本不需要别人帮助，也能救自己。他的病情，应该不至于严重到无法自救的地步。”
沈酿川的眼神清冷，仿佛这一切都无法使他动心，他看着冯莘，仿佛是在看一本有趣的书。
关于冯莘的许多事情，沈酿川都清楚，这许多事情，也包括何意，尽管何意的死很难归咎于冯莘，但在冯莘的身上，沈酿川看到了愧疚的痕迹。
亲近之人非正常死亡后，幸存者往往会通过两种方式发泄心中的悲伤，一种是把亲近之人死亡的原因归结于某一人或群体，一种是把死亡的原因归咎于自己，通过愧疚实现对死者和生者的救赎。
很显然，冯莘是后者，他在内化他对何意的死的愧疚。
思及此，沈酿川的目光忽然变得锐利起来，他直勾勾地盯着冯莘，道：“但看起来，除了你之外，并没有人在意那名老人死亡的真相，冯莘，你究竟想要什么呢？是借追求真相满足内心的自我实现的价值需求呢？还是填补你对何意的愧疚？”
“何意”二字让冯莘脸上的表情变了变，沈酿川怎么会知道何意？
但他很快便沉恢复如常，凭借沈酿川的聪明才智，只要给他一根蜘蛛丝，他就能掌握整个蜘蛛网。
他摇了摇头，道：“我想要的东西很简单。”
“真相……”冯莘顿了顿，道，“我一直致力于此。”
闻言，沈酿川平静的眼中并无波澜，他抿着唇，他可不认为真相是什么简单的东西，尤其是在上瞒下欺的情况下。他看着冯莘，仿佛想穿透皮囊看清藏在其中的灵魂。
冯莘是一个奇怪但独特的人，这是沈酿川在见到冯莘之前就得出的结论，他一向不从别人的转述中评判一个人，但冯莘是第一个。
见到冯莘之后，他肯定了之前的结论。
这个世界上，尽管许多人沉浸在追求正义的虚幻之中，但冯莘不一样，他看起来仿佛很是清楚自己追求的东西，并且，他所追求的东西与他的行动，没有矛盾之处。
只是，这位老人死亡的真相，并不被人在意。
赡养的义务自动消失，还留下了一笔潜在的不大不小的财富，老人的家人只想从此事中获利，而待填的无底坑少了一个，吾老山庄或许也觉得松了一口气。
没有人想深究这次死亡的真相，江老的儿子不想交出既得的利益，吾老山庄方面也不想背上恶名，它只想通过草草了结来拯救那摇摇欲坠的声名。
沈酿川虽是冷眼旁观，却明白罪恶的运行机制。
一切都只是意外，一切的回报都顺理成章，一切会引起惶恐的黑暗都被金钱淹没。
“如果没有人在意这名江老死亡的真相呢？甚至，连江老他自己也不在意这真相呢？”
“可是我在意，我希望，有一天，我死之后，也有人在意我死亡的真相。我希望，也有人如我一般，哪怕前路是荆棘，但只要荆棘下有冤魂，便上前为冤魂举一盏灯。若罪恶是暗，正义是明，沈酿川，我愿意点燃自己做一盏灯。若这世界为长夜，我便做灯火。”
说这话时，冯莘一步一步地向沈酿川走来，声声铿锵，沈酿川想，他很难忘了此刻的冯莘的模样。
眼前的冯莘穿着白衬衫搭驼色西装裤，衣袖挽到了手腕上方，浓眉大眼，眉目间有些英气流露，这样的冯莘，和沈酿川第一次见冯莘时的模样一模一样。
沈酿川弯着嘴角，他的双眼告诉他，在冯莘心中有一团火，这团火使沈酿川能够很容易地把冯莘与其他面目模糊的人区分开来。
人性的恶，沈酿川可以冷眼旁观甚至无情地分析，可是，人性的善不一样，或者说，冯莘不一样，沈酿川发觉自己很难做到冷静地分析冯莘的每一个举动，比如此刻这个站在他面前的冯莘。
老人死亡的真相，对冯莘来说，很重要。
“大多数人追求的都是利己的正义，可是冯莘，我很高兴，”沈酿川顿了顿，道，“你不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说起来，沈酿川其实很有当反派的潜质，不过不会让他当反派的，毕竟还有一个需要沈酿川关怀的冯莘呢。
这一章可能没什么用，下一章和下下一章是重头戏，下一章晚上更，比心\(^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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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姐,麻烦了。”
冯莘挂掉了电话,他拿着手机，只觉着手中的手机仿佛有千斤之重。
卢姐的话证实了他的猜测,新闻中提到的那名身亡的江姓老人就是江老,那个瘦削却倔强的老人。
根据卢姐的话，在昨天,老人的儿子江财一大早来看老人的时候,发现老人倒在自己的房间里，房门和窗户都是紧闭的，他的哮喘药就散落在他身旁,因此,卢姐他们推测老人是哮喘病发身亡。
在电话中，卢姐还隐晦地提了几句,江财就此事向吾老山庄索要赔偿,并且，山庄方面的负责人，已经答应了江财的要求。
冯莘茫然地坐在椅子上,他见证过许多人的死亡，但每一次见证，于他而言,仿佛都是一次全新的痛苦。
眼前却不停地浮现那张背着他才会露出笑容的江老的脸,他记得很清楚，在上次离开吾老山庄之前，江老还躲在窗帘后目送他和沈酿川远去。
不久之前,江老分明还活着。
岁月尽管使他苍老，但却不足以使他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死去。
在沈酿川的寝室门口站定，冯莘深吸了一口气，随即轻轻地敲了敲门。
“沈酿川，是我。”
门内传来沈酿川云淡风轻的声音，他道：“门没锁。”
冯莘的脸上多了几分苦涩，有时，他还真的很羡慕沈酿川，沈酿川就像一棵树。
不论风雨，他只是在那里站着，外界的一切变化都很难引起他的任何情绪变化。
“沈酿川，你还记得吾老山庄的江老么？”
沈酿川靠在衣柜上，手里捧着一本《道林格雷的画像》，他头也不抬地道：“我想……有着那样独特的脾气，很难让人不记得他。”
冯莘的脸上浮上几分黯然，江老的确和其他人不一样，人总是乐于赋予其他人一些独特的标签，但遗憾的是：每个人从生来就面临着同样的命运，那就是死亡。
尽管江老对别人而言，是一个特殊的存在，但对死亡而言，江老与其他所有面临死亡的所有生物无益。
他缓慢地宣告着这个悲痛的消息：“他去世了。”
这句话并未在沈酿川的脸上激起任何波澜，对沈酿川而言，死亡并不值得为之有任何情绪，生与死，和瓜熟蒂落一样，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他不会因潮涨潮落而悲喜，自然也不会因生老病死而悲喜。
他依旧专注地看着手中的书，这个新闻他看过，因此冯莘的话甚至连让他惊奇都很难，冯莘此刻的心思，他不用想也能明白，对冯莘而言，见其生，因而不忍见其死。
他一边翻书，一边缓缓道：“冯莘，那天我就和你说过，生死都是常态。”
“如果这死不是因为某种难以抵抗的规律，而是因为卑劣的人性呢？”
沈酿川合上了手中的书，放在桌上，看着冯莘，道：“所以，你来这里不只是为了告诉我这些正气凛然的话吧？你所说的卑劣的人性，有证据么？”
冯莘摇了摇头，他并没有任何证据，他打算去吾老山庄，但他需要沈酿川跟他一起去。
“冯莘，情绪会蒙蔽你的双眼，使你无法做出正确的判断，很显然，你那少得可怜的理智现在正被惊愕与难过统治。”
他握着拳头，看向沈酿川，话中不禁带了几分请求：“我想找你帮忙。”
沈酿川笑着道：“X也夸赞过你的优秀，难道你对自己不自信么？”
“有你在的话，也许能更快找出真相。”
“你想找出什么真相？”
冯莘抬起头，迎上沈酿川探究的目光，缓慢又坚定地道：“我想找到老人死亡的真相，尽管这一切看起来都合情合理，但只要存在疑虑之处，便有探索的必要，不是么？”
“你的疑虑之处是什么？”
“那天江老发病的样子你也看到了，他根本不需要别人帮助，也能救自己。他的病情，应该不至于严重到无法自救的地步。”
沈酿川的眼神清冷，仿佛这一切都无法使他动心，他看着冯莘，仿佛是在看一本有趣的书。
关于冯莘的许多事情，沈酿川都清楚，这许多事情，也包括何意，尽管何意的死很难归咎于冯莘，但在冯莘的身上，沈酿川看到了愧疚的痕迹。
亲近之人非正常死亡后，幸存者往往会通过两种方式发泄心中的悲伤，一种是把亲近之人死亡的原因归结于某一人或群体，一种是把死亡的原因归咎于自己，通过愧疚实现对死者和生者的救赎。
很显然，冯莘是后者，他在内化他对何意的死的愧疚。
思及此，沈酿川的目光忽然变得锐利起来，他直勾勾地盯着冯莘，道：“但看起来，除了你之外，并没有人在意那名老人死亡的真相，冯莘，你究竟想要什么呢？是借追求真相满足内心的自我实现的价值需求呢？还是填补你对何意的愧疚？”
“何意”二字让冯莘脸上的表情变了变，沈酿川怎么会知道何意？
但他很快便沉恢复如常，凭借沈酿川的聪明才智，只要给他一根蜘蛛丝，他就能掌握整个蜘蛛网。
他摇了摇头，道：“我想要的东西很简单。”
“真相……”冯莘顿了顿，道，“我一直致力于此。”
闻言，沈酿川平静的眼中并无波澜，他抿着唇，他可不认为真相是什么简单的东西，尤其是在上瞒下欺的情况下。他看着冯莘，仿佛想穿透皮囊看清藏在其中的灵魂。
冯莘是一个奇怪但独特的人，这是沈酿川在见到冯莘之前就得出的结论，他一向不从别人的转述中评判一个人，但冯莘是第一个。
见到冯莘之后，他肯定了之前的结论。
这个世界上，尽管许多人沉浸在追求正义的虚幻之中，但冯莘不一样，他看起来仿佛很是清楚自己追求的东西，并且，他所追求的东西与他的行动，没有矛盾之处。
只是，这位老人死亡的真相，并不被人在意。
赡养的义务自动消失，还留下了一笔潜在的不大不小的财富，老人的家人只想从此事中获利，而待填的无底坑少了一个，吾老山庄或许也觉得松了一口气。
没有人想深究这次死亡的真相，江老的儿子不想交出既得的利益，吾老山庄方面也不想背上恶名，它只想通过草草了结来拯救那摇摇欲坠的声名。
沈酿川虽是冷眼旁观，却明白罪恶的运行机制。
一切都只是意外，一切的回报都顺理成章，一切会引起惶恐的黑暗都被金钱淹没。
“如果没有人在意这名江老死亡的真相呢？甚至，连江老他自己也不在意这真相呢？”
“可是我在意，我希望，有一天，我死之后，也有人在意我死亡的真相。我希望，也有人如我一般，哪怕前路是荆棘，但只要荆棘下有冤魂，便上前为冤魂举一盏灯。若罪恶是暗，正义是明，沈酿川，我愿意点燃自己做一盏灯。若这世界为长夜，我便做灯火。”
说这话时，冯莘一步一步地向沈酿川走来，声声铿锵，沈酿川想，他很难忘了此刻的冯莘的模样。
眼前的冯莘穿着白衬衫搭驼色西装裤，衣袖挽到了手腕上方，浓眉大眼，眉目间有些英气流露，这样的冯莘，和沈酿川第一次见冯莘时的模样一模一样。
沈酿川弯着嘴角，他的双眼告诉他，在冯莘心中有一团火，这团火使沈酿川能够很容易地把冯莘与其他面目模糊的人区分开来。
人性的恶，沈酿川可以冷眼旁观甚至无情地分析，可是，人性的善不一样，或者说，冯莘不一样，沈酿川发觉自己很难做到冷静地分析冯莘的每一个举动，比如此刻这个站在他面前的冯莘。
老人死亡的真相，对冯莘来说，很重要。
“大多数人追求的都是利己的正义，可是冯莘，我很高兴，”沈酿川顿了顿，道，“你不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说起来，沈酿川其实很有当反派的潜质，不过不会让他当反派的，毕竟还有一个需要沈酿川关怀的冯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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