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悟
在去往公墓的路上，酝酿了数个小时之久的天空终于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来。她坐在靠窗的位置上，气压的降低令人无端心情低落。厚重的云层明明是挂在天上，却像是压在人心头一般，无比沉重。在起初的十分钟里，爱尔娜渐渐模糊，很快就陷入了幻想之中。她好像看到了一条螺旋环绕的扭曲的隧道，就像是文学作品中所描述的时间隧道一般。她努力想要看清这隧道是什么，一眨眼却已穿过了那奇妙的地方，去到了未来。未来的景色是失去了色彩的单调灰黑色，既像上个世纪的无声黑白电影，又像是铺天盖地遮住了所有阳光的乌云。未来的颜色也是灰黑的，她看到了一切她所不想遇见的场景。负面的情感因为慢镜头而被无限放大，眼见即将汹涌而出。一道惊雷很及时的在她的视野里轰然炸开，瞬间就将灰黑缓慢压抑的幻境撕裂，就像子弹撕开布匹一样爽利。.「我这是怎么了……」爱尔娜在脸上摸到了两条泪痕，她知道自己刚才一定是哭了。她不明白她为何会无端的公共场合如此失态，以前的沙耶子只会在由里香和直人面前暴露自己的软弱，而他更是不会对任何人软弱，难道她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附身了么？她发现自己今天很不对劲，就像是个弃妇一样患得患失。她努力思考自己出了什么问题，可始终摸不着头脑。直到她看到窗外的景色——飞驰的公交碾过泥水，让它溅起，溅满街边的流浪汉一身污秽时，她恍然明悟了。她害怕失去，却并不能够左右得失。.“不能再过随波逐流的生活了啊……”仰头看着除了灰黑色外什么都没有的天空，她轻声的对自己说道。.不管是沙耶子的过去，还是他自己的过去，都是卑微着度过的。但那无所谓，她不欠谁的，自己过自己的，一身轻很自在，谁也不能轻易的破坏她的生活。可现在不一样了，她欠了鲁鲁修，也欠了阿坦。只要他们想，随时都可以没收她现在的生活，将她打回原形。毕竟她不学无术，也没有丝毫内涵，除了一张皮囊外一无是处。只不过靠着欺骗，博取鲁鲁修的同情和责任心才将他弄到的手。他并不依赖她，所以他随时都能不再负责任，也随时能对其他的人负责任。幸福感是他施舍给她的，不是她应得的。阿坦也一样。她不知道为什么阿坦想要通过她来获得更多的权力，沙耶子不是那种对权力有兴趣的人。但她知道在她将姓氏改为“布里塔尼亚”前，阿坦随时都能不需要她，随时都能收回他的怜悯与施舍，弃她不顾。卑微的她只能坐着等待。或许这样糟糕的事情不会发生，但“可能不会发生”这却是最糟糕的事。她将一直背着包袱，担惊受怕直到它发生，或者她死去。「沙耶子是世界上最有才华的那一批人，也拥有着世界上最尊贵的出身。现在这些都归我了，我不再有理由浑浑噩噩荒废光阴了。」回想自己过去六个月的生活，爱尔娜感到十分的羞愧，暴殄天物用在她身上再合适不过了。那六个月里，除了阿坦给她的一些军事资料以外，她什么都没学，以打游戏看电视玩手机来消磨时间。用废人这个词来形容她再合适不过了，这样的废人只适合当宠物养。「我必须要让他们需要我……」她这么想，但一时间却没有什么好主意。直到车载电视播出了这样的新闻，在阅读后，她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这是我国陆军最新装备的AR18式突击□□，有效射程颠覆性的达到了三百米。它……”是军事新闻，它简单的介绍了包括枪支在内的三样军队的新式武器，并拍摄了其在欧洲战场的实战效果。画面展示了黑压压的一片被毁坏的战车，坦克，还有KMF。光是照片上能见的各类被毁陆战武器的数量，都有百余，战事的惨烈可想而知。爱尔娜想起阿坦家中旧报纸上，对EU战场战事最激烈时期的描述——平均每天都会消灭敌人的一个整编师。布欧战争开战至今已经有七个月了，双方的死伤人数可能已经超过了百万，而这远远还不是结束。「武器……先进的武器一定是军国主义国家最需要，最重要的东西吧。」.她想起了前日阿坦交给她的文档，那关于□□设计的构想。若她真的将那种武器制造了出来，或者掌握了其中的关键技术，在政府中，她就会变成炙手可热的香饽饽。所有人都会将她奉为座上宾，阿坦也不例外。到那时候就没有人胆敢左右她了。虽然□□的研制不是一朝一夕的，可毕竟世界上高能物理学家就那么一小撮人。她只要证明自己有这个能力，就足以将自身的价值拔的很高了。.她对这个主意感到十分满意。虽然之前那样的抗拒阿坦的要求，结果没出三天就出尔反尔，找他商量研发事宜。但她相信阿坦一定不会刁难他，或许他高兴还来不及呢，这可是双赢的计划，而且赢得会非常多。“阿坦明明白白的告诉我他需要权力地位了……很好应付。可是鲁鲁修需要什么呢？”猛然间爱尔娜发现她过去竟从没有考虑过鲁鲁修的感受，不知道也没有过问他的需求与抱负。她真的很差劲，只是一味的享受，索取，从未付出过什么。.“人恒过然后能改……沙耶子也不是没有顽劣过。现在改正还不晚。”此时她早已下车，正试图穿过一座公园中间将近三百米的长径，之后就能到达她的目的地公墓了。雨停了已经有好一会儿了，乌云散开，被水露滋润过的树叶青翠欲滴。因为空气清新的缘故，走入其中立刻就能让人感到精神为之一振。即便急着去公墓,心思完全没有放在环境上的的爱尔娜，都会非常享受的仰头深呼吸了一口，心情也随之好转。她熟悉这里的路，公墓已经近在咫尺，拐过眼前的弯再走二十米，就是它的入口了。然而她在这里停了下来，她犹豫了.按理说刚刚下定决心要改变自己,那就应该打道回府了.抱着不纯目的参加严肃的葬礼一来是对死者的亵渎,二来也拉低了自己的人格水平.可是来都来了,目的地离她就一分钟的路了.不去的话似乎又有一些可惜。.可惜什么？「我对这些小孩子并没有什么兴趣……跟夏莉还有她的父亲都不熟。去了干嘛呢？驱使我来到这里的动力只有对鲁鲁修的不信任这一项而已。既然悔悟了那还是回去吧。」腕表上显示的时间是九点一刻，葬礼已经开始有一会儿了。那里一定在奏着哀乐，一定有人正哭的泣不成声。可和墓园一墙之隔的这里却是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初春是这些草木发芽的季节，它们很努力的有在拔高丰满着自己。繁茂的模样一点都看不出在前不久的冬日，它们曾尽数凋零过。她想这一定是在昭示她，昭示她一定要改变自己，彻底和以前年纪轻轻却衰败颓废的自己告别。.“回家看书吧。不过说起来鲁鲁修家里并没有高能物理学的相关书籍，我还得先去书店买……不，还是让阿坦帮我采购会比较方便吧。九点多……应该是上班时间，给他发个短信吧。”她最后还是没有继续向前，而是选择了折返。途中她想起中国有句古话叫“今日事今日毕。”她想既然已经决定了要研修核物理学，那从今天就应该做起了。如果要在网上买的话今天不一定能到，自己去书店找也很麻烦，所以她立刻想到了阿坦，他一定能且乐于为她搜寻这些书籍的。.“那个教授的名字叫什么来着……唔？奥……奥什么？奥特莱斯？奥，奥……奥……嗷嗷嗷！！”发给阿坦的信件中特地标出了要某位核物理学大师的著作，可爱尔娜忘了那个人的名字，只记的首字母是奥，中文翻译音节是四个字。她停下来思考那个人到底叫什么可最终也没有想出来，还很不幸的被不长眼睛的失礼路人以极大的初速度撞上了。好在体重带来的抓地力阻止了接触面上完美的弹性碰撞，她只是向后踉跄了几步便停了下来。失礼的路人可就惨了，她跑的时候人是凌空的，被弹飞时空气的阻力微不足道，足足在天上飞到爱尔娜眼前的金星消失才咣当一声落地。.“痛痛痛……”爱尔娜庆幸自己今天不是来跟高中小女生斗艳的了。穿的是很普通的职业装脚下是鞋跟只有三厘米的低跟鞋，下盘相当稳。若是鞋跟再高一点，把握不好平衡跟那个小女孩一起落地，她估计就可以跟胎儿说有缘来生我们再做母女了。“你这个人怎……”.虽然口米口米还在痛，但她还是坚持要先骂对方一段来缓解自己的后怕之情。在看清地上女孩的样貌后她愣了一下，这不是前天她和在从千叶回东京路上的火锅店里，讨论过的那个小女孩么？「这样的妆容在这种地方……站街女？看来朱雀的一次醉酒，造成了许多人的不幸啊。」爱尔娜的脑子十分清醒并且转的飞快，她很快想到很可能是朱雀砸了人家的火锅店，导致其损失巨大，裁员甚至破产了。这位漂亮的小姑娘大概就是被裁掉了，所以不得不另寻生路的吧。.“你没事吧小姑娘，需要搭一把手吗？”一来曾同病相怜，二来对方的处境是她的表弟造成的，所以她的语气也就缓和了下去。伸手想要扶起对方的同时心里还在想是不是应该资助对方一下。她看上去实在是太小了，稚气即便化了妆也掩盖不住，有没有十四岁都不好说，让这么小的孩子出来做这种工作，不是家里遇到了灾变急用钱就是父母丧心病狂。.“啊？啊！”女孩落地摔的七荤八素，被爱尔娜热心的扶起后的一瞬间意识还模糊，下一刻她便惊叫一声后想要甩开爱尔娜逃跑。可为时已晚，两名头发染成橘黄色的不良青年名誉布里塔尼亚人从她们相撞的路口另一边冲了出来，又扑到了她。.“对不起夫人给您添麻烦了，我们会好好教训她的，”在东京，十一区布政府眼皮子底下的这所都市，名誉布里塔尼亚人同真正的布里塔尼亚人之间还是有明显的尊卑的。即便是看上去天不怕地不怕的不良青年，也得对看上去人畜无害而且他们根本没冒犯到的爱尔娜客客气气的。他们在那边的路上看到了他们追逐的这个小女孩在拐弯时弹回了他们的视野中，显然是撞了人。“呜呜……”两个男人以日本人的理解鞠了个深躬之后转身就锁着小女孩原地要离去了，女孩的呜咽声似乎是在呼救，但是被男人捂住了嘴，她的声音小到只有爱尔娜一个外人能听见而已。.「强迫的？」爱尔娜冷下脸握紧右拳。正义感告诉她此时应该做点什么，反正她现在特能打，身后还有大官撑腰，已经没有理由不见义勇为了。对面的两人就算穿着宽大的西装，也掩盖不住身材的瘦小，目测战斗力不会比玉城更高。“二位，请等一等。”.“请问有什么事，夫……啊啊！”两人回过头的瞬间，爱尔娜的拳肘已经到位，最硬的掌指关节和肘关节同时命中了两人的鼻梁。因为吃痛，他们瞬间放开了小女孩并捂住了自己的鼻子。“他们暂时起不来了，不想再被抓住的话跟我这边走！”爱尔娜又快速踢出两脚在他们的肚子上，然后急忙拉住小女孩很快跑开了。.“丢下我快离开吧夫人，他们是黑帮，人很多的，跟我在一起夫人会被连累的！”跑出了大约两百米，她们停下来休息的时候，小女孩撇开爱尔娜的手，惊慌的对她说道。虽然年纪不大，但小女孩的英语已经说的非常流利了，听得爱尔娜一阵汗颜，在这个年纪，她大概只会说howareyou吧。.“别担心小姑娘，姐姐我很能打而且熟悉这里的路，他们找不到我们的……”.“这是他们的势力范围，你不会比他们更了解这里的！”小女孩生怕连累爱尔娜，想独自离开却被爱尔娜拽住。.“不要紧的，不入流的帮派而已。我是布里塔尼亚人他们不敢对我出手的。小妹妹你是被拐卖了么？我可以帮你找回父母……”.“不要！”小女孩使劲的摇头。.“父母卖掉了你？”.“……”.女孩不说话了，捂着脸像是要哭的模样。爱尔娜想安慰她却想不出怎么说，只能将她拥入怀中，抚摸她被烫染过已不再柔软的头发。“我会帮你的，请相信我。再休息半分钟我们就……”.“砰！”枪声响起，爱尔娜很及时的推开女孩，子弹从两人的中间穿过，仅仅只烧焦了爱尔娜的一小撮发丝，可这远远不是结束。爱尔娜朝子弹射来的方向看去，枪手就站在二十米外的一棵树下。他拿的是勃朗宁M2001□□，弹容量是7发。她有自信躲过这种□□射出的子弹，但是绝对不可能拖着旁边已经吓呆掉的小女孩一起躲避。.“你很大胆。你知道名誉布里塔尼亚人持枪的罪名会为你带来什么样的结果么？”爱尔娜觉得她可以凭借自己的身手和对方交涉一番。若对方发现自己抓不住她，又有罪证掌握在她手上，兴许就会做出她希望的决定了。.枪手没有说话，稳稳的持着枪，枪口在地上的女孩和爱尔娜之间来回切换。像是在犹豫下一枪打谁的样子，爱尔娜猜他虽然面无表情，但内心一定是被她刚才的反应速度给震慑住了。偷袭的冷枪都无法打中她，何况现在她精神紧绷，时刻准备着做出回避？爱尔娜的乐观持续了有近二十秒。之后她装不下去了，她意识到了敌人是在跟她拖时间，可她不能丢下那个女孩一走了之。这是她第一次为正义而行事，决不能半途而废！“我家大人很中意她，可否给个面子呢？多少钱买的她？我出五十倍的钱，并分别赠与那两位受伤的兄弟五千刀来弥补你们的损失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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