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狸猫换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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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王府。
几个侍卫费劲力气，小心伺候着十爷回房。一路上，十王妃都很是沉默。或是倚靠在马车里闭目小憩，亦或是跟在众多奴仆后边，一言不发地看着。
屋内升起烛火，炭炉的暖气慢慢如水般沿着人的四肢攀爬上来，十王妃斜靠在软榻上，正面的床上躺着双目紧闭的十爷。
就这样静静待了许久，十王妃忽然伸手扯了一把小桌上今日刚放的梅花，像是泄气般用力撕扯着。
白如葱根的食指看起来软若无骨，此时却做着这般粗糙不雅之事。正当她在发泄中，床上的人幽幽开口。
“这是奴才早上刚摘的，有什么气需这般撒泼，失了礼数。”
十爷语气平淡，丝毫没有平日里那副爱玩笑的态度。在十王妃还未嫁给他之前，她的印象是此人在皇室子孙里不出众，却也是个潇洒性子。
个性撩人，十王妃喜欢的是这样的他。而非如今，面如死水，仿佛在自己的禁锢下，十爷一点点地被消磨了那点最突出的地方。
这样莫名其妙的感觉，让十王妃又恨又气。起初她是想成为一个好王妃，用过各种方式想要帮助十爷。
可十爷自从娶了她，总是冷面相待。不论是何等气量之人，都没办法做到日日忍耐。
尤其是，还有一个梳白的存在。
十王妃当然知道这门婚事与所谓感情无关，先帝所赐，他无从拒绝。可即便如此，她扪心这么多年打理王府面面俱到。
总不该，是如此守活寡的下场。
“十爷不知道我的气么？我的怨从何而来，你最清楚不过。”
一触及到这样的话题，十爷便会闭上双眼，避而不谈。十王妃走到床榻跟前，“你总是这样逃避，才会拖得我与那个贱人一样为你受伤！”
说起梳白，十爷猛地睁开眼，眸子里竟充满了恨与摒弃。他少有对十王妃有什么剧烈的情绪，有也最多是沉默。
被如此瞪了一眼，十王妃气极反笑，头上的金钗发出好听的清脆声，她露出嘲讽的笑意。
“说到那个贱人你就来精神了是么？”
“你还想怎么样？”
是啊，人都到手了，百般的折辱不休也换不来十王妃舒心。她看着眼前的男人，三年了，整整三年了，好像除了个头衔她什么也没有。
“想怎么样？我想你死，我也想他死，我要你们都痛苦！”十王妃忽然发了疯似地喊叫起来，她挥手取下头上的金钗，高高举着，眼眸死死瞪着十爷。
然而十爷很是冷静，就这么淡淡地看着。那支金钗闪着锋利的光，只消王妃下手，便可刺破男人喉咙间那薄薄的皮肤。
可是，她下不了手。
十爷看见王妃双目通红，一滴热泪顺着脸颊滑落。
“……你为什么娶我……”她忽然轻轻道出这句话，手上像是没了力气，那漂亮的金钗一下子顺着手臂掉落，不轻不重地砸在十爷胸口上。
是啊，为什么娶你。十爷沉沉地看着眼前的女人，如果他能拒绝圣意，如果他能为了梳白再勇敢一点。
然而没有如果，他已经万劫不复，负了两个人的心。
登基之礼迫在眉睫，草原那边依旧闹得厉害。誓要苏力青把裴玉的项上人头带去给部落首领，太子更是繁杂事物缠身。
自从上次太子妃滑胎后，他便没有再去看望过她。自然，太子妃也是不想见他的。如今棘手事情一件接一件，为了安抚草原，也为了位置稳一点。
太子想了个不是人的办法。
“苏力青这么些年不是记挂着九弟么，他总是会配合的。”太子把计划分享给七爷，事情交由他办。
狸猫换太子的戏码，简单却也残忍。通过太子的手信，苏力青在这天下午便来了七王府。
“你可得好好认认，到时别说漏嘴了。”七王爷命赵印带他去厢房，那儿可是有只现成的小狸猫。
苏力青脸色看上去不是特别好，究其原因是太子要他带个假的裴玉人头回去。说到底，他们那边不过是要个说法，是不是真的人头又不会追查到底。
既然如此，太子便也随了草原的心意。不过，既然要换，当然要找个让九爷和十爷都不舒服的人来换。
那便梳白吧。
苏力青不算很懂梳白对于九爷十爷的意义，他只是不爽被人胁迫此事。太子特地强调了，一旦露馅，那九爷怕是要被连累。
他太子什么说法都可以，但九爷若是被草原的麻烦卷上，苏力青一想到这些，便不得不低头。
跟着赵印来到厢房，苏力青是见过梳白的，只是当时的梳白话少安静，总的来讲在苏力青印象里还算是个乖巧的奴才。
赵印听着他们的计划，全程无言。苏力青再是没眼色，也感觉到此人似乎很是可怖，气场强大得连他这个世子都感到害怕。
“吱呀。”门被推开，里面立刻传来铁链的声音。苏力青捂着鼻子有些嫌恶地走进这个肮脏的卧房。
“什么地方啊这是！”苏力青忍不住皱眉说道，转眼却看见赵印冷着眸子看自己。他本能地心虚一下，而后又觉得自己是世子他是侍卫，怎能被人吓坏了？
他立刻抬头想瞪回去，结果人家赵印又不理他了。
“……嗯……”一声细微的呜咽吸引了苏力青的注意，他转过头看见床榻下一个少年被铁链锁着，身上到处是血痕淤青，破破烂烂地衣服挂在那瘦削的身体上，嘴巴还被一条白布绑着。
这是赵印为了防止他自杀绑的。
苏力青怔愣地看了几秒，努力搜寻印象里此人的面孔。虽如今下场惨状悲烈，可那张脸蛋还是能依稀看得出美人的轮廓。
相比裴玉如今那副狐媚子的样儿，眼前这个叫梳白的看起来好像更小更单纯一些。
“这就是梳白了？”苏力青故作高深问道，事实上他已经记不起之前梳白的样子了。
赵印没答话，而是蹲到梳白面前，把他嘴上的那块干净的白布取下来。
得了空的梳白一下子倒在赵印肩头上，塞的时间有些久，他嘴巴都有些发酸。精神也萎靡不少，摔在赵印身上时也想不及起身。
而赵印还保持着两手张开的姿势，手上拿着的白布上有些晶莹湿透的痕迹，他眼眸暗下几许，目光却从这块白布上久久移不开。
肩头传来柔软温暖的感觉，这是赵印第一次触碰到梳白的身体。他整个人僵硬得如石块般，侧脸线条也绷得紧紧的。
身后的苏力青莫名其妙地看着眼前的场景，他不怕死地伸手推了一下赵印，“不是让我认脸么？”
男人被推搡一下，怀里的梳白像是忽然清醒般，猛地起身，小鹿般的双眸受惊似得颤抖。
“……”赵印转过脸，那极具杀伤力的眼神落在苏力青脸上。然而他也没说什么，只是瞪了苏力青一眼，把人瞪得害怕后，才起身让开。
苏力青咽了几口唾沫，掩饰自己不自然的表情后，走到梳白面前，像是想立起刚刚的世子威严般，伸出一根食指挑起梳白的下巴。
在看清梳白的长相后，苏力青莫名想起裴玉从前是不是也是这般纯纯的样子，细看几眼，也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什么，倒真觉得他们像两兄弟了。
想到九爷被迷得神魂颠倒的样子，苏力青心里就来气，自己到底哪里比不上裴玉那个奴才？明明自己也长得不差……
“哼，再过几年又是狐妖媚子，杀了也好，免得祸害别人。”苏力青翻了个白眼，嫌弃地甩开梳白的脸。
杀了？梳白听见这个词语慢慢抬起头，有些迷茫地看着眼前的人。记忆一点点复苏，这个不正是草原世子苏力青么？
原来太子要杀自己，还得派如此有头有脸的人。梳白冷笑一声，撇开视线。
旁边的赵印默默地盯着梳白的脸，他的冷笑尽数落在赵印眼中。不屑，还是解脱？赵印摸不透梳白此时的想法。
只是他听见那个所谓的狸猫换太子的计策时，心里很堵，很想找个人杀了发泄。原以为梳白至少会挣扎一下，没想到却是一抹让人猜不着头脑的笑，然后欣然接受了？
由此赵印心里更堵了。
“得了，就这几日吧，取了他的项上人头后包好，登基礼结束本世子自会来拿。”
苏力青轻飘飘地撒下这句话，接着便转身就走。旁边沉默的赵印没有离开，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地上发呆的梳白。
死，这个人过几天就要被自己砍下头颅了。人头落地，便是要比现在还要难看的场面。
赵印的身躯笼罩在微弱的烛光外，半张俊朗的面孔隐匿于黑暗中，没有知道他此时在想什么。可莫名地，却让觉得他独站在那处，有着数不完看不尽的落寞。
作为一个只要用钱就能雇佣的侍卫杀手，赵印手上经过了无数人的献血。美人、贵族、壮汉……无论什么身份，在他赵印眼里和一块案板上的猪肉是没有差别的。
可独独眼前这个梳白，让他在此次的交易里，做了好几件不该做的事。仅仅是曾经见过这个人一眼，也只是一眼。
如今他快死了，赵印心里说不上来的惋惜。惋惜？他自己认知到这个情绪时都惊讶了，就像野兽对猎物动了情般，不应当，也不该。
地上的梳白仿佛有感知般，忽然抬起头看向赵印。那双澄澈的眸子亮着淡淡的光，像碎星的银河。
赵印立刻隐藏住自己所有的情绪，把自己伪装成毫无感情的机器。他紧了紧手上的白布，面无表情地准备系在梳白的口中。
“到时是你来杀我吗？”梳白问。
“……”赵印安静地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继续手上的动作，梳白也没抵抗，顺从地任由他把白布绑在自己嘴里。
绑好，赵印站起来。高大的身躯遮盖了梳白身上大半的光，他覆有薄茧的指腹微微颤动，目光落在梳白后脖子处。
除去铁索勒出来的血痕，这儿算是比较完好干净的地方了。白皙柔嫩的状态，吸引着赵印这头野兽伸出尖利的牙尖去刺破。
而事实是，他克制且清醒地站着。赵印迟迟没走，是因为他知道下次来时，他腰间上的剑要见血了。
一股莫名的力量拉扯着赵印的脚，让他怎么也迈不开腿离开。
“你怕死么？”赵印忽然问，他蹲到梳白面前，问出了这个问题。可明明前些日子梳白还求着他杀了自己。
但他就是要认真的问，他要问梳白究竟是想死还是想活。
然而梳白却很是冷淡地抬眸，眼里有着赵印看不明白的东西，二人就这么对视着。
梳白已经没有盼头了，十爷，裴玉，九爷，这些人他期待的安好如今一切如意。而期待的情爱，他知道自己永远不能得到。
好与不好，都已成定局。他心中无所期盼，无所顾忌。自然，死对于现在的梳白而言，只是一件平常得再不能平常的事，甚至在他心里掀不起一丝波澜。
倒不如说，真的是一场解脱。
现在的赵印是没有办法理解他那种情绪的，只是恳切地希望着他能不能像自己所希望的那样罢了。
得不到答案，赵印又站起身。这次他再也没说什么，只是顿了顿，便转身离开了。
没想到，外头的苏力青抱着胳膊冻得直发颤。赵印愣了一下，接着看到他瞪着自己。
“你在里面干什么呢！喊你半天也不理人！”
赵印眨了眨眼睛，他确实没听到苏力青的喊叫。许是想事情太深，都忽略了外头的动静。
作为一个警惕性高的侍卫，他还是首次如此。
“快点送我出府，你们这儿的两条狗吓人！”
赵印没答话，手从身后的木门上移开。外面已经没有下雪了，他护着苏力青出府。
一路上，苏力青都是叽叽喳喳个没完。听得赵印很是厌恶，他向来安静惯了，有如此吵的人在身边只会叫人反感。
“我要进去。”经过韵茶坊时，苏力青指着那座阁楼如是说道。
赵印本来只需送人回九王府就可以回去了，哪知道这人完全不懂看脸色，还要绕到其他地方去。
他脸色沉了沉，苏力青有些害怕地后缩，可身边又有好几个侍卫看着，总不能丢份儿。
“七、七爷让你送我，你就得送我！”他梗着脖子道。
“……”赵印冷冷地看着他，最后撇开视线。然而他忽然想起什么，抬头猛地看了一眼韵茶坊的牌子，心里升起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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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王府。
几个侍卫费劲力气，小心伺候着十爷回房。一路上，十王妃都很是沉默。或是倚靠在马车里闭目小憩，亦或是跟在众多奴仆后边，一言不发地看着。
屋内升起烛火，炭炉的暖气慢慢如水般沿着人的四肢攀爬上来，十王妃斜靠在软榻上，正面的床上躺着双目紧闭的十爷。
就这样静静待了许久，十王妃忽然伸手扯了一把小桌上今日刚放的梅花，像是泄气般用力撕扯着。
白如葱根的食指看起来软若无骨，此时却做着这般粗糙不雅之事。正当她在发泄中，床上的人幽幽开口。
“这是奴才早上刚摘的，有什么气需这般撒泼，失了礼数。”
十爷语气平淡，丝毫没有平日里那副爱玩笑的态度。在十王妃还未嫁给他之前，她的印象是此人在皇室子孙里不出众，却也是个潇洒性子。
个性撩人，十王妃喜欢的是这样的他。而非如今，面如死水，仿佛在自己的禁锢下，十爷一点点地被消磨了那点最突出的地方。
这样莫名其妙的感觉，让十王妃又恨又气。起初她是想成为一个好王妃，用过各种方式想要帮助十爷。
可十爷自从娶了她，总是冷面相待。不论是何等气量之人，都没办法做到日日忍耐。
尤其是，还有一个梳白的存在。
十王妃当然知道这门婚事与所谓感情无关，先帝所赐，他无从拒绝。可即便如此，她扪心这么多年打理王府面面俱到。
总不该，是如此守活寡的下场。
“十爷不知道我的气么？我的怨从何而来，你最清楚不过。”
一触及到这样的话题，十爷便会闭上双眼，避而不谈。十王妃走到床榻跟前，“你总是这样逃避，才会拖得我与那个贱人一样为你受伤！”
说起梳白，十爷猛地睁开眼，眸子里竟充满了恨与摒弃。他少有对十王妃有什么剧烈的情绪，有也最多是沉默。
被如此瞪了一眼，十王妃气极反笑，头上的金钗发出好听的清脆声，她露出嘲讽的笑意。
“说到那个贱人你就来精神了是么？”
“你还想怎么样？”
是啊，人都到手了，百般的折辱不休也换不来十王妃舒心。她看着眼前的男人，三年了，整整三年了，好像除了个头衔她什么也没有。
“想怎么样？我想你死，我也想他死，我要你们都痛苦！”十王妃忽然发了疯似地喊叫起来，她挥手取下头上的金钗，高高举着，眼眸死死瞪着十爷。
然而十爷很是冷静，就这么淡淡地看着。那支金钗闪着锋利的光，只消王妃下手，便可刺破男人喉咙间那薄薄的皮肤。
可是，她下不了手。
十爷看见王妃双目通红，一滴热泪顺着脸颊滑落。
“……你为什么娶我……”她忽然轻轻道出这句话，手上像是没了力气，那漂亮的金钗一下子顺着手臂掉落，不轻不重地砸在十爷胸口上。
是啊，为什么娶你。十爷沉沉地看着眼前的女人，如果他能拒绝圣意，如果他能为了梳白再勇敢一点。
然而没有如果，他已经万劫不复，负了两个人的心。
登基之礼迫在眉睫，草原那边依旧闹得厉害。誓要苏力青把裴玉的项上人头带去给部落首领，太子更是繁杂事物缠身。
自从上次太子妃滑胎后，他便没有再去看望过她。自然，太子妃也是不想见他的。如今棘手事情一件接一件，为了安抚草原，也为了位置稳一点。
太子想了个不是人的办法。
“苏力青这么些年不是记挂着九弟么，他总是会配合的。”太子把计划分享给七爷，事情交由他办。
狸猫换太子的戏码，简单却也残忍。通过太子的手信，苏力青在这天下午便来了七王府。
“你可得好好认认，到时别说漏嘴了。”七王爷命赵印带他去厢房，那儿可是有只现成的小狸猫。
苏力青脸色看上去不是特别好，究其原因是太子要他带个假的裴玉人头回去。说到底，他们那边不过是要个说法，是不是真的人头又不会追查到底。
既然如此，太子便也随了草原的心意。不过，既然要换，当然要找个让九爷和十爷都不舒服的人来换。
那便梳白吧。
苏力青不算很懂梳白对于九爷十爷的意义，他只是不爽被人胁迫此事。太子特地强调了，一旦露馅，那九爷怕是要被连累。
他太子什么说法都可以，但九爷若是被草原的麻烦卷上，苏力青一想到这些，便不得不低头。
跟着赵印来到厢房，苏力青是见过梳白的，只是当时的梳白话少安静，总的来讲在苏力青印象里还算是个乖巧的奴才。
赵印听着他们的计划，全程无言。苏力青再是没眼色，也感觉到此人似乎很是可怖，气场强大得连他这个世子都感到害怕。
“吱呀。”门被推开，里面立刻传来铁链的声音。苏力青捂着鼻子有些嫌恶地走进这个肮脏的卧房。
“什么地方啊这是！”苏力青忍不住皱眉说道，转眼却看见赵印冷着眸子看自己。他本能地心虚一下，而后又觉得自己是世子他是侍卫，怎能被人吓坏了？
他立刻抬头想瞪回去，结果人家赵印又不理他了。
“……嗯……”一声细微的呜咽吸引了苏力青的注意，他转过头看见床榻下一个少年被铁链锁着，身上到处是血痕淤青，破破烂烂地衣服挂在那瘦削的身体上，嘴巴还被一条白布绑着。
这是赵印为了防止他自杀绑的。
苏力青怔愣地看了几秒，努力搜寻印象里此人的面孔。虽如今下场惨状悲烈，可那张脸蛋还是能依稀看得出美人的轮廓。
相比裴玉如今那副狐媚子的样儿，眼前这个叫梳白的看起来好像更小更单纯一些。
“这就是梳白了？”苏力青故作高深问道，事实上他已经记不起之前梳白的样子了。
赵印没答话，而是蹲到梳白面前，把他嘴上的那块干净的白布取下来。
得了空的梳白一下子倒在赵印肩头上，塞的时间有些久，他嘴巴都有些发酸。精神也萎靡不少，摔在赵印身上时也想不及起身。
而赵印还保持着两手张开的姿势，手上拿着的白布上有些晶莹湿透的痕迹，他眼眸暗下几许，目光却从这块白布上久久移不开。
肩头传来柔软温暖的感觉，这是赵印第一次触碰到梳白的身体。他整个人僵硬得如石块般，侧脸线条也绷得紧紧的。
身后的苏力青莫名其妙地看着眼前的场景，他不怕死地伸手推了一下赵印，“不是让我认脸么？”
男人被推搡一下，怀里的梳白像是忽然清醒般，猛地起身，小鹿般的双眸受惊似得颤抖。
“……”赵印转过脸，那极具杀伤力的眼神落在苏力青脸上。然而他也没说什么，只是瞪了苏力青一眼，把人瞪得害怕后，才起身让开。
苏力青咽了几口唾沫，掩饰自己不自然的表情后，走到梳白面前，像是想立起刚刚的世子威严般，伸出一根食指挑起梳白的下巴。
在看清梳白的长相后，苏力青莫名想起裴玉从前是不是也是这般纯纯的样子，细看几眼，也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什么，倒真觉得他们像两兄弟了。
想到九爷被迷得神魂颠倒的样子，苏力青心里就来气，自己到底哪里比不上裴玉那个奴才？明明自己也长得不差……
“哼，再过几年又是狐妖媚子，杀了也好，免得祸害别人。”苏力青翻了个白眼，嫌弃地甩开梳白的脸。
杀了？梳白听见这个词语慢慢抬起头，有些迷茫地看着眼前的人。记忆一点点复苏，这个不正是草原世子苏力青么？
原来太子要杀自己，还得派如此有头有脸的人。梳白冷笑一声，撇开视线。
旁边的赵印默默地盯着梳白的脸，他的冷笑尽数落在赵印眼中。不屑，还是解脱？赵印摸不透梳白此时的想法。
只是他听见那个所谓的狸猫换太子的计策时，心里很堵，很想找个人杀了发泄。原以为梳白至少会挣扎一下，没想到却是一抹让人猜不着头脑的笑，然后欣然接受了？
由此赵印心里更堵了。
“得了，就这几日吧，取了他的项上人头后包好，登基礼结束本世子自会来拿。”
苏力青轻飘飘地撒下这句话，接着便转身就走。旁边沉默的赵印没有离开，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地上发呆的梳白。
死，这个人过几天就要被自己砍下头颅了。人头落地，便是要比现在还要难看的场面。
赵印的身躯笼罩在微弱的烛光外，半张俊朗的面孔隐匿于黑暗中，没有知道他此时在想什么。可莫名地，却让觉得他独站在那处，有着数不完看不尽的落寞。
作为一个只要用钱就能雇佣的侍卫杀手，赵印手上经过了无数人的献血。美人、贵族、壮汉……无论什么身份，在他赵印眼里和一块案板上的猪肉是没有差别的。
可独独眼前这个梳白，让他在此次的交易里，做了好几件不该做的事。仅仅是曾经见过这个人一眼，也只是一眼。
如今他快死了，赵印心里说不上来的惋惜。惋惜？他自己认知到这个情绪时都惊讶了，就像野兽对猎物动了情般，不应当，也不该。
地上的梳白仿佛有感知般，忽然抬起头看向赵印。那双澄澈的眸子亮着淡淡的光，像碎星的银河。
赵印立刻隐藏住自己所有的情绪，把自己伪装成毫无感情的机器。他紧了紧手上的白布，面无表情地准备系在梳白的口中。
“到时是你来杀我吗？”梳白问。
“……”赵印安静地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继续手上的动作，梳白也没抵抗，顺从地任由他把白布绑在自己嘴里。
绑好，赵印站起来。高大的身躯遮盖了梳白身上大半的光，他覆有薄茧的指腹微微颤动，目光落在梳白后脖子处。
除去铁索勒出来的血痕，这儿算是比较完好干净的地方了。白皙柔嫩的状态，吸引着赵印这头野兽伸出尖利的牙尖去刺破。
而事实是，他克制且清醒地站着。赵印迟迟没走，是因为他知道下次来时，他腰间上的剑要见血了。
一股莫名的力量拉扯着赵印的脚，让他怎么也迈不开腿离开。
“你怕死么？”赵印忽然问，他蹲到梳白面前，问出了这个问题。可明明前些日子梳白还求着他杀了自己。
但他就是要认真的问，他要问梳白究竟是想死还是想活。
然而梳白却很是冷淡地抬眸，眼里有着赵印看不明白的东西，二人就这么对视着。
梳白已经没有盼头了，十爷，裴玉，九爷，这些人他期待的安好如今一切如意。而期待的情爱，他知道自己永远不能得到。
好与不好，都已成定局。他心中无所期盼，无所顾忌。自然，死对于现在的梳白而言，只是一件平常得再不能平常的事，甚至在他心里掀不起一丝波澜。
倒不如说，真的是一场解脱。
现在的赵印是没有办法理解他那种情绪的，只是恳切地希望着他能不能像自己所希望的那样罢了。
得不到答案，赵印又站起身。这次他再也没说什么，只是顿了顿，便转身离开了。
没想到，外头的苏力青抱着胳膊冻得直发颤。赵印愣了一下，接着看到他瞪着自己。
“你在里面干什么呢！喊你半天也不理人！”
赵印眨了眨眼睛，他确实没听到苏力青的喊叫。许是想事情太深，都忽略了外头的动静。
作为一个警惕性高的侍卫，他还是首次如此。
“快点送我出府，你们这儿的两条狗吓人！”
赵印没答话，手从身后的木门上移开。外面已经没有下雪了，他护着苏力青出府。
一路上，苏力青都是叽叽喳喳个没完。听得赵印很是厌恶，他向来安静惯了，有如此吵的人在身边只会叫人反感。
“我要进去。”经过韵茶坊时，苏力青指着那座阁楼如是说道。
赵印本来只需送人回九王府就可以回去了，哪知道这人完全不懂看脸色，还要绕到其他地方去。
他脸色沉了沉，苏力青有些害怕地后缩，可身边又有好几个侍卫看着，总不能丢份儿。
“七、七爷让你送我，你就得送我！”他梗着脖子道。
“……”赵印冷冷地看着他，最后撇开视线。然而他忽然想起什么，抬头猛地看了一眼韵茶坊的牌子，心里升起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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