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了缘_青袍道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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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三章:了缘

  陈清堂被杀之后,过了好几日,才被落枫观的道士发现,尸体抬回来了道观,众人咬牙切齿,义愤填膺,纷纷唾骂步香辰欺师灭祖,不得好死。只有老观主景元子看过大徒弟的尸体之后,默默地流泪,只说了一句:“人算不如天算,一切皆有定数。”之后,返回自己的茅草屋,再也没有踏出房门半步。也不知过了多久,景元子凭空消失,谁也没有再见过他的踪影,有人说老观主羽化成仙,有人说老观主一生清名,晚节不保,无颜面对世人。众说纷纭,各执一词。

  陈清堂惨死,步香辰远走他乡,落枫观斩妖除魔的实力大不如前,小报恩寺趁机崛起。没过了多久,落枫观发生了内讧,陈清堂一脉的人被彻底清除。张茯苓、段成世等人在道观中再无容身之地,纷纷逃离。施孝颜看到落枫观的衰落,选择自己离开了道观,继续与胭脂林的花白露做出倒卖狐皮、狐妓的生意。之后是胡启川,在卖光落枫观所有的公财之后,逃之夭夭。留到最后的,反而是祖人山,在坚守半年之后,小报恩寺的智贤禅师给他写来一封书信,劝他脱离道门,剃度做和尚。祖人山考虑再三,最终答应了智贤禅师的邀请,离开了落枫观。

  一座曾经香火旺盛、世人膜拜的道观就此彻底地衰败。

  县太爷吴天鸣在卸任、离开望舒县的那一日,半路上,被人劫杀,一家九口,无一幸免。这件案子,惊动了巡抚衙门,巡抚衙门的官老爷悬赏纹银五百两,捉拿杀人凶犯,半年之中,追捕凶犯的官差、捕头死伤无数,却连杀人凶手的影子也没抓到。后来,有明白人在暗中指点,衙门口的人来到小报恩寺,求见方丈智贤禅师。

  智贤禅师明白了官差的来意,寻思良久,开口说道:“万法皆空,唯因果不空。其中的是非曲直,谁又能说得清楚呢?若要贫僧出手,也可以,贫僧只保证今后不再有凶案发生,却不能将凶手捉拿归案。”

  官差不住地苦劝,智贤禅师不为所动,始终坚持自己的底线不松口。官差无奈,最终只好答应了智贤禅师的要求,只捉罪犯,不交罪犯。

  没多久,又有三名捕头为了赏金,被凶犯围困在一座破庙之中,眼看着海水泛滥,就要被淹死。智贤禅师踩着一只芦苇飘然而至,双手合十,道一声:“阿弥陀佛,苦海无边,回头是岸。空弦,放下手中的屠刀,随师父回小报恩寺吧。”

  一句话之后,海水竟然渐渐退去。一位蒙面的白衣女尼凭空出现,居高临下,对三名捕头说道:“饶你们不死,速速逃命去吧。”三名捕头死里逃生,感恩戴德,顾不得许多,落荒而逃。

  白衣女尼走到智贤禅师的面前,摘下脸上的面纱,双手合十,跪倒在地,行礼道:“空弦拜见师父。”

  “这几年,苦吗?”智贤禅师问道。

  “苦。”空弦问道:“师父,为何大仇得报,徒儿的心中仍然充满了愤怒与不安?”

  智贤禅师说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空弦问道:“师父,唐玄奘乃是十世的好人,苦行十万八千里才能成佛。弟子乃是十恶不赦之人,放下屠刀,就能成佛?”

  智贤禅师答道:“修行之路千千万,你怎知道恶人放下屠刀的难度会比好人苦行十万八千里路的难度要小?放下心中的屠刀,你会得到心的顿悟,这世间,再无痛苦。”

  空弦思量许久,最终说道:“弟子愿随师父回小报恩寺。”

  “甚好,甚好。”智贤禅师笑道:“从今以后,这世间又少了一个杀人的魔头。”

  空弦随智贤禅师回了小报恩寺,老和尚带着她来到寺院最深处的一座佛塔之前,对她说道:“这座五蕴塔,乃是修行的好去处。寺中的僧众无人能在塔里呆满七日,呆得时间最长的乃是贫僧的大徒弟——慧明,他也是只在塔中住了五日。你若能在塔中度过三日,为师便放你出寺。”

  “多谢师父。”空弦手持一只木鱼,走进了五蕴塔,到了塔中,她才明白,那塔中的七日,只是人世间的一霎那,人世间的七日,却是五蕴塔中的七百年。

  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五取蕴、各自苦难,迎面而来,单单是空弦儿时经历的父母、兄长被杀的场景,她在塔中又重新经历了千遍万遍。痛苦不堪,几近崩溃。

  在她进入五蕴塔的第三日,空弦来到了地狱的第十八层,阎君大人提审空弦,在看过她的案宗之后,一拍惊堂木,说道:“这等十恶不赦之徒,当受千刀万剐之刑。于是空弦被一对牛头马面架着,上了刮刑台。”

  空弦见到那刽子手手中的剔肉弯刀,终于彻底地崩溃了,双手结印,引来无尽的海水,将一座地府浸泡在海水之中。

  阎君大人盘腿坐在一只木船之中,两个小鬼划着船桨,来到空弦的身边。

  “你想好了吗?若是选择重新捡起屠刀,之前所受的苦难,都会付之东流。”阎君大人幽幽地说道。

  空弦咬着牙怒道:“这等千刀万剐之刑,我才不要去受。”

  “过不了这一关,下一世,苦不堪言。”阎君大人笑道:“你想接下来的几世,都投胎做羊吗?被人挂在火锅旁,一刀一刀地割肉?”

  空弦怒道:“我不管,反正打死我,也不上这剐刑台!”

  “阎君大人,我来替她,可否?”一个声音从空弦的背后传来。

  空弦回头一看,说话的非是旁人,正是陈休想。

  阎君大人将陈休想上下打量一番,冷笑道:“本官在此处坐阵了千年,遇到替人上剐刑台的,你是第一个。你的心中,一定爱极了这个女人。”

  陈休想苦笑一声,缓缓说道:“佛家有云,若无相欠,怎会相见。从前,我欠她的,今日,我还她一个人情,两不相欠,我们将来也就不会再见了。”

  阎君大人双手抱拳,冲陈休想深施一礼,十分恭敬地说道:“壮士,受我一拜。”

  陈休想赶忙还礼道:“大人,小的有一事相求。”

  “何事?”阎君大人问道。

  陈休想回头,望了一眼空弦,缓缓说道:“这一世,她过得太苦了。下一世,送她去个小康之家投胎,让她享受父母疼爱,衣食无忧,夫贤子孝,无忧无虑,岁月静好,一世长安。告辞。”说罢,义无反顾地走上了剐刑台。

  陈休想替空弦挨了一千三百三十三刀,困在剐刑台上,奄奄一息,将将待死。

  空弦跪在他的面前,垂在眼泪说道:“你这是何必呢!”

  陈休想苦笑一声,缓缓地说道:“九婴,终于,我不欠你的了。”

  空弦泪流满面,咬着嘴唇说道:“这一次,是我欠你的了,十年之后,我们再见,那时候,一定要记好我的名字,我叫黄九婴!”

  陈休想冲黄九婴报以微笑,头一垂,撒手人寰。

  五蕴塔的大门忽然间打开了,一道阳光射了进来,黄九婴被阳光照得睁不开眼睛,她站起身,迈步走出了五蕴塔。

  智贤禅师盘腿坐在塔前,黄九婴走到他的面前,跪拜行礼,喊一声:“师父。”

  智贤禅师睁开眼睛,微微笑道:“你出来了?”

  “出来了。”黄九婴思量再三,开口问道:“师父,徒儿进五蕴塔的这几日,可曾有人来寺中找过我?”

  智贤答道:“落枫观的张青寅和陈茶,曾经来过。”

  “人呢?”黄九婴追问道。

  “那个陈茶在五蕴塔外看了你两天两夜,后来,见你撑不住了,便哀求我,让他进塔救你。”智贤说道。

  “现在,他人呢?”黄九婴追问道。

  “走了。”

  “去哪里了?”

  “从哪里来,回哪里去了!”

  “……”

  “善缘孽缘,唯姻缘不断。”智贤禅师说道:“缘分到了,珍惜,缘分尽了,看淡。”

  “多谢师父。”

  “下一步,你有何打算?”智贤禅师问道。

  黄九婴眼望着天空,缓缓说道:“弟子,想去悦澜山,建一座寺院,一边修行,一边静待那个人投胎,长大,与他再续前缘。”

  “哎……”智贤禅师一声长叹:“痴男怨女,这一世修到头,得到的只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愿你们下一世,能修来两情相悦,白头到老。”

  “多谢师父。”黄九婴跪拜之后,一脸虔诚地说道。

  时光荏苒,转眼过了十年光阴。

  这一年的秋天,天气渐渐转凉。这一日,从晌午时分,开始下起了蒙蒙细雨。

  步香辰搬了一个小板凳,坐在屋檐下赏雨,曲非烟送上一把沏好茶水的紫砂壶,双手捧着,对步香辰说道:“道长,天冷了,在外面待一会儿,就进屋吧。”

  “多谢!”步香辰接过紫砂壶,饮了一口,咂摸一下滋味,赞道:“好茶。”

  “这沏茶的水,大有讲究。”曲非烟笑道:“今日清晨,我与非央姐姐去了一趟悦澜山,那里的山泉水,沏茶的滋味最好。”

  步香辰听罢,沉吟不语,良久才说:“下一次,别这么大费周章了。生于忧患,死于安乐。若是沏一碗茶都这么讲究,只怕落枫观将来还会走向败落。”

  曲非烟的脸微微一红,说道:“惭愧,小女子见识短浅,还是道长想得周全。”

  “师兄啊。我觉得,你做了观主之后,变得矫情了许多。”段成世左手端着一碗饭,右手提着一只木凳,坐到步香辰的身边,笑呵呵说道:“人家非烟姑娘一片好意,可曾花你道观之中一分钱?走上几十里路,取回一桶山泉水,为你沏一壶好茶。换做旁人,谁有这份心意。”

  被师弟这么一说,步香辰反倒有些尴尬。

  “两位道长慢谈,小女子告退。”曲非烟转身离开,奔着后院厨房而去。

  步香辰瞥了一眼师弟,段成世赶忙护住手中的饭碗,嘴里说道:“你莫打我这碗饭的主意。”

  “我不抢你的饭,我就是瞧一瞧,碗里有什么。”步香辰抻着脖子,看师弟碗中的饭菜。

  段成世把饭碗捂得严严实实,嘴里说道:“大米饭,炖南瓜、炒鸡蛋、小黄花鱼。”

  “真香啊!让我吃一口吧。”步香辰不怀好意地冷笑。

  “不行,想吃的话,自己去厨房盛,别来抢我的。”段成世站起身,扭头就要跑。

  步香辰的左手穿过师弟的裤裆,一把抓住了他的要害,嘴里问道:“给不给?给不给?”

  “痛……痛……痛……”段成世疼得呲牙咧嘴,乖乖地把饭碗送到了师兄的面前。

  步香辰伸出右手的大拇指和食指,在师弟的碗中捏出一大块土鸡蛋,送入自己口中,称赞道:“真香啊!”

  段成世气得直嘟囔:“还是师兄呢,整日里就会欺负我这个师弟。我怎么这么倒霉,摊上你这么一个师兄。”

  步香辰扯过师弟的袍子,擦去手上的油,一伸手,从袖中摸出一张纸条,递给段成世,说道:“吃你一块鸡蛋,送你一件礼物。”

  “什么?”段成世好奇地接过那张纸条,展开,却见那是一张书目单,上面标注了几百种道学书籍。

  “上午我去了一趟望舒县城,逛了三家规模比较大的书局,抄录了所有能买到的道家书籍,拿回来,给你瞧一瞧,哪些能买,哪些不能买,你来做决定。”步香辰又从师弟的碗中捏了一条小黄花鱼,送入口中。

  “这……这……太好了。”段成世有些激动,捧着书单的双手不住地颤抖,嘴里不住地说道:“这么多的书,真的都可以买回来吗?”

  “这些年,小报恩寺崛起,望舒县的百姓热衷于购买佛教的书籍,道家的书籍被人冷落,这么多的书,不是论本卖,而是论斤卖。明日你穿得穷酸一些,拿了钱,我们要用最少的钱,买最多的书,等那些书贩子反应过来,只怕就会涨价了。不过,师弟,你放心,只要你觉得哪本书有用,不管多少钱,咱们都买回来,过些时日,我要在落枫观的后院,建一座藏经阁,初步设想,要用三年的时间,在藏经阁中囤积上万本的道学书籍。让那些喜欢书籍的饱学之士,来落枫观借阅书籍。”

  “有了梧桐树,才能引来金凤凰。”段成世说道。

  “对,就是这个道理。”步香辰又从师弟的碗中捏了两片南瓜,放入嘴里,淡淡的说道:“金银招揽不到一流的人才,书籍却可以,师兄是个粗人,不懂哪些是一流的好书,你来帮师兄做这件事。钱的问题,不用考虑。前一段时间,我将从前胡启川贱卖的那些土地又买了回来,而且,比从前又多了一些,现在,属于落枫观的土地,大概有三百亩左右,明年开春的时候,把这些土地租给附近的农户,到了秋天,落枫观空置了十年的粮仓,又可以被粮食装满了。”

  “有了粮食之后,就可以用来换钱,购买书籍。有了书籍,就可以吸引远近的人才。落枫观的复兴,指日可待。”段成世的脸上露出喜悦的光芒。

  “不但要吸引人才,还要培养自己的人才。”步香辰从师弟的手中,端过了那碗大米饭,吃得津津有味,唾沫星子满天飞,嘴里说道:“等苻苓师兄的病情痊愈之后,我要开一间义学,每年从方圆百里的农户中,选拔三十名才貌双全的寒门子弟,供他们读书、识字。”

  段成世挠挠后脑勺,好奇地问道:“这三十名寒门子弟,将来学成之后,都让他们做道士吗?”

  “不。”步香辰摇摇头,将吃完的空碗还给师弟,说道:“学成之后,让他们都去参加科举考试,十年树木,百年树人,这些寒门子弟将来若是学业有成,也许会成为各个行业的精英,那么,等他们有了能力的时候,也许会做些回报落枫观的事情。”

  段成世将空碗放到一边,站起身,恭恭敬敬地给师兄鞠了一个躬,感慨道:“师兄啊,前些时,师爷将观主石牌传给你,我还心存疑惑,今日看来,他老人家是对的。你是一个具有远见卓识的领导者。师弟这一生,愿意追随在你的身后,为落枫观的复兴,尽绵薄之力。”

  “落枫观荒废了十年。”步香辰感慨道:“或许每一段辉煌之前,总要经历一段黑暗吧。”

  “师兄啊,过去的事情,就让他过去吧。你纠结于师父与小师妹的惨死,只能徒增烦恼,面向未来吧,我们师兄弟齐心协力,重振落枫观。师父在天之灵,也会欣慰吧。”

  “说到纠结过去。”步香辰说道:“我那两个不靠谱的徒弟还困在十年前,怎么才能想办法把他们救回来呢?”

  “不然的话,我们去小报恩寺向智贤禅师求助吧,轮回塔是他送给你的,即使现在损坏了,应该还有别的办法吧。”段成世说道。

  “我觉得可行。”步香辰认可了师弟的观点。

  正说话间,落枫观的院子半空中,忽然间,出现了一个黑洞,张青寅和陈休想一前一后从黑洞里掉了下来,重重的摔在了地上,好半天,没爬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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